自娱自乐,拒绝教育,虚心接受,绝不改正

《一晌贪欢》(昊欢/涯欢)②②

②②


岳小盟主满室撒泼发痴,把杯儿盏儿掷得一天一地。桌翻椅倒时岳昊神魂未稳,一瞬将手旁玉珏掷在榻下。金石相叩之处磬声悠长,到底得见古怪。师兄闻之耳畔一冷,只愣兮兮躬身去探。小少主从旁见状,眼瞅他岳掌门一挨两蹭顶满面雪霜,伏往床底,已晓得大事不好。


岳昊哆嗦去挠,青石板面儿生生叫他剐下两处痕来,一摸再摸往指尖探得半寸凹陷,依它轮廓摩挲几番,囫囵一枚铜环。小掌门咬牙要扯,奈何左右施不上劲。情切如焚之中师兄长身而起,拽得晏平往榻中一斫,把个黄梨木架子生生砍做寸断。人只在漫天绢屑尘灰里抬手。


如此叩得榻下重门洞开。岳昊踉跄循阶而入,抬眼所见一室飞白,两壁莲幡。烟尘袅然之中双椁并立,却与当日在脉望居中所见一般无二。其上描金绘朱,凿成莲蔓牵缠,早将离人写得分明。


——秦欢。


小掌门向前跌撞几步,踩得一地黄纸乱匝匝掠过襟梢。岳昊于侧畔痴愣良久。椁中青年红衣浅裳,素鬓长眉,正于残灯冷烨之下阖目安睡。夜气方回,惹案边烛花忽曝,飒飒拂他衣角戏顽。


如此再游故径,得遇故人,岳盟主一时犹入梦中之梦,仍似身外之身,无暇去惜别伤离,只珍而又重欲将秦欢揽抱在怀,奈何抖得委实厉害,一手两手拽不着少主衣袂。


究竟是千山万水,失而复得,岳昊搂住他师弟,一时不知该颦该笑,只讲:“欢师弟,”他敛眉俯低。鬓发婆娑垂抵少主眼睫。喉间新血早遍染师弟衣袂。可小盟主轻嗔半句,仍要温声唤他,用破一生心地来唤他:“欢师弟你不必再惊怕,师兄在这里,师兄找到你了,师兄这便带你走。”


情状涂炭至此,西涯秦欢呆立一旁。好歹神农玉尚余得几分清明,打从小少主怀中一纵而下,往斗室之内化成形来:“你站住!你把阿欢放下!”


岳昊正颠倒抱得秦欢摸索行去,叫神农如此一喝,怔煞煞转头,却见一姑娘朱钗红衣,立案边恼忿顾望过来。生得倒是眉目宜修,顾盼生辉,与他师弟当真一般无二。


岳小掌门未明就里,却将怀中少主紧得一紧:“你是何人!?”


神农三两步还待进前,奈何岳昊至此早剔惕已极,惊弓之下揽得秦欢只往阶上抢掠。怎料忽又打从暗门处贯入一人,拽得混元于侧,横剑清叱:“放下我哥!”


秦欢西涯一见仓惶,奈何生死之隔别如天渊,实在无处劝慰。秦双抬袖拭剑,神容冷肃,言语愈加嶙峋:“岳掌门,请你留下我哥!他,”姑娘早憋红眼圈儿,却还要讲:“他已沦落到这种地步,你苍穹为何还不肯放过他!”


岳昊一愣。双儿抿唇:“神农玉早几年前已化为齑粉。你若要讨此物,我,我将元教当初留下的半屋金子全赔与你,你——”姑娘潦草噤话,缓了一缓,拼命来掩话中泣涕:“你别把他带走!”


神农亦拧眉与话:“不错,岳小盟主,你快将阿欢放下!”


秦双扭头往玉球儿这处一觑,难免骇然,可也无暇来顾,忙不迭只去扯岳小掌门,意欲相阻,却让师兄一袖拂开。昆仑掌势大起之处罡气灼面噬人,推得姑娘向后踉跄半步。


秦双再凝神望时,只觑得秦欢岳昊为雄浑剑气裹挟于内。霜寒雪意驳杂之间岳小掌门周天劲力囫囵外放,一时暗惹惊雷四起,石壁隐现崩裂之势,叫余下两人全然不可捱近分毫。


岳昊懵然顾望过去,上下将秦双端详半晌,忽又轻笑:“秦姑娘?”眼底朱红蓦地裂向襟前唇角,呛他言语涴然,如梦依稀,却仍要一字一字来讲分明:“秦,秦姑娘,欢师弟向来十分珍重你。”


他软声讲,提囫囵话:“欢师弟向来十分珍重你。我不伤你,可你要拦我?除非我死!”


岳昊此来,已全无生返之念。秦双亦为其孤注之势所慑,见小掌门眉上乍现枯朽霜色,怕他这般一恸乱尽七情,惹剑气逆行,伤及秦欢,到底未敢贸然迫近。


两人僵持良久,神农于侧忖度半晌,心思千转百徊,到底将念头拣择分明,已垂眉笑开。玉球儿坦荡往案边一坐,扪袖拭下鬓边尘灰:“秦姑娘,你让他走。他不是来救他欢师弟么?他敢把秦欢带出滴答派一步,阿欢便已是个死人了。”


神农话得闲淡,可耐不住句末四字雷霆乍起,一刃劈在斗室当间,叫九方十界亦见恐惊。岳昊闻言夺步而上,哑声讲:“你说什么?”


玉球儿觑他一眼:“阿欢他在梦魂之中与你讲甚,岳小盟主,你可还记得?”


岳昊伤得石瘦崖枯,也唇焦舌燥,仓惶嗫嚅几番,却怎么也掰扯不下半个字来。神农见状颔首:“你果然记得。阿欢说他生亦难,死亦难,要你去救,是也不是?”


小掌门怔忡当场。红襟姑娘一哼:“他当日于谷中为秦朔伤至五内俱裂。李西涯以回光之力渡他,亦气竭而倒。若非本,本千年灵玉以石中精魂为他两人吊命。西涯阿欢早投胎往去不知几里。”


“这数年来,他两人分剖我玉中灵气,一脉相承,留得半分生息,”姑娘挑眉:“岳小盟主如今执意要带走阿欢。他失却西涯护持,岂不是顷刻便得魂飞魄散?”


岳昊闻言不响,只于灯畔伫立半晌,任凭烛烨剔亮他昏沉眉目:“你可有办法救人?”


神农撇嘴:“我若有法子救人,便再不用叫阿欢他们生死不明地捱抵这许多年。我虽为千载灵玉,但叫人笨手笨脚地弄坏了,”话至此处,姑娘忿忿往榻边一觑:“我玉心大有缺薄,全不了这生死人肉白骨的英名。”


她经不经心去掠鬓梢,转眸要笑:“你岳盟主果真得通天本事,能寻得昆仑千年寒玉为我补回灵窍几分,那兴许他两人尚有得转圜。”


话至这处,神农莫名一咳,抬袖欲掩之时漏出腕上枯骨半寸。她生亦矜傲,不肯为旁人瞧见,只潦草来遮,良久垂眉:“我如今本事早比不得从前,难叫阿欢重回人间。莫讲他不愿见你,他便是回心转意,想与你再来一遭那什么狐鬼情事,我也给不了这个成全。”


它自百般护惜西涯秦欢,数载以来多行逆天之事,免叫两人化鹤归去,已捱至水木俱落,神枯骨朽。它亦非惜命之辈,却未忍涯欢共它千年玉身魄散魂飞,一并成炬成灰。玉球念及此节,抿唇又叹:“现下阿欢便立在你跟前,可你岳盟主真要找他,也是遍寻不见的。”


岳掌门听罢到底仓惶,转过身来迷蒙四顾:“他,他在哪里?”


神农无奈摊手,往棺材板儿上一觑:“他坐你跟前喝茶。”


倒还嫌岳昊伤得不够,非得拽小刀子往他襟口来捅:“身旁蹲着个端茶送水的李西涯。倒也是吧,”姑娘眨巴眨巴眼儿:“这两人三载同眠同宿,同生同死,况且阿欢欠西涯大恩,就他那外冷内热的性子,彼此生出一丝半缕的情愫也并非不可能了。”


岳昊面沉如铁,只铿锵砸出几字:“若果真能救我师弟,莫提千年寒玉,连命我也一并给你。”


神农玉抿唇:“我要你性命何用,你把千年寒玉送来,叫硅谷那几个闲才与我补补缺便是。”


秦双愣兮兮望过来:“岳,岳盟主你果真有昆仑寒玉在手?”


小掌门一声轻笑:“有。”


季先生携寿长老提剑入堂之时,艾劲共左丘子才觉偏厢异动,正十分懵懂。两昆仑耄耋怕自家少主情切之中行事有差,拣择不清,到底放心不下,潦草撞上门来。


昔日同门如今一见。分外眼红。


左丘子一甩大袖:“干嘛?”


寿长老拧眉:“我家少主呢?”


艾劲一听撇嘴:“这知道的呢,晓得我们是个名门正派,不知道的,还以为我滴答派时兴拐带人口,天天上门讨人。”


季先生忧扰岳昊近况,无暇共大师兄搭茬,只讲:“昊儿他离门半月,是上你滴答派寻他师弟来了,他如今人呢?”


左丘子轻哂:“死倒没死,不过离棺材板子不远了。”


师父言语冷厉,慑得季先生一愣。怔罢又难免恼愤:“你,你怎敢!”


武堂长老把昆仑铿锵一下抄在手中。刃锋未及出鞘,已可倚天映雪,敢叫万圣销声。左丘子抬眼去瞟,又袖了手来:“是啦,你苍穹一派,武林魁首,好大架子来我这西域边陲,为了个神农玉便要赶尽杀绝,”师父低笑。话亦浑不伤人:“你来讨债便罢了,你那徒弟因阿欢之事捱至五内成灰,与我何干?又要算在我派头上?”


季先生一下没懂:“为了个神农玉?”武堂长老怔忡当场:“神农玉早在谷中化为齑粉,这段往事你不比我清楚?李西涯秦欢为除秦朔舍身成仁,与我中原有再造之恩。神农玉因此二人而损,倒也得成归宿,不负它昆山片玉之名。我向你讨什么债?”


左丘子更懵:“你不为神农玉?那当日你来云安是为何?我那徒弟姑娘好不容易找了个潜山匿市又水软风清的地界,将西涯阿欢妥当安顿下,没得几年叫你寻上门来——”


奈何话没尽,已让季先生抬手截断:“李西涯和秦欢还活着?我,我去云安那是因为,因为,”武堂长老踟蹰半晌,蓦地低叹:“前段时间昊儿为妖鬼所魅,我听寿长老说云安有大能菩萨,特地带他来求一纸黄符,以祈平安。”


艾劲一听要信不信:“天下菩萨大能者何其多,怎么偏偏找到云安来了?”


季先生低觑身边寿长老:“叫你师父问他师兄去。”


寿长老无辜笼袖:“当日百晓生便是这么与我指的去向,我哪晓得西涯他们被你藏在云安?”


左丘子哑然,末了还待开口,却见一人衣散发乱拐在堂下,又怔忡将两位宿老端详良久,蓦地撞上前来,一抬手处把昆仑长剑夺入怀中:“师,师父,”他言语当间声息已十分涴然:“昆仑剑给我,有了它,我便能救我欢——”


言语未罢,却叫襟口悱恻搅得喉头一噎,转瞬软下身去。


岳小盟主一昏,唬得季先生共寿长老方寸大乱。左丘子亦不明就里。好歹秦双提剑赶上,与众人话得前事。盖因此节离谱太过,倒叫两苍穹前辈不好不信。


几人才为岳昊推转周天,平得五内纷杂,叫他阖目榻中好眠,转头已踞坐堂下。言语起来,寿长老抿唇:“这么麻烦的故事,我师弟他编不出来。那只好是真的了。”


左丘子冷哼。秦双又讲:“只是一件事我不明白,怎么岳盟主说有了昆仑剑,就能救我哥了?”


季先生闻言噤声不语。寿长老一旁闵查:“昆仑剑为我苍穹至宝,共神农玉并称苍穹双璧,实则——”先生踟蹰一下,又讲:“早百年之前,铸剑师烛庸子于昆仑中寻得玉石一方,惜其造化天成,不该如此潜没山林,遂依川起庐铸剑。”


姑娘一愣:“莫非?”


季先生颔首:“不错,我派祖师将玉石一分为二,一半铸得昆仑神兵,另一半么,便为如今的神农宝玉。李西涯秦欢二人力破元教教主,于我中原群雄亦有大恩,他两人但凡有一线生机,我苍穹义不容辞,只不过——”


艾劲撇嘴:“只不过如何?”


季先生长叹:“若果真似秦双姑娘所讲,需寻得昆山灵玉与神农重铸玉心,那么昊儿此番向我讨剑,便是要以苍穹百年根基救他师弟。”


武堂长老言语当间一番踟蹰到底叫秦双听去。姑娘轻哂一下,已拽得剑来:“那你愿不愿意以百年苍穹救我哥?”


季先生沉吟良久,至末一叹:“若非昊儿竹杖扶危,如今武林之中早无苍穹一脉。我救秦欢,便是救我苍穹门主,救我武林盟主,怎么不救?昆仑剑你尽管拿去。”


难得季先生寿长老慨然诺下,左丘子潦草招得镁铝几人近前言语,又遣神农玉共李西涯从旁监工。较之昆仑玉事,季寿二人更顾意岳昊境况。小盟主因秦欢捱至魂销肠断,早行将就木,又于暗室之中强来催动侠骨,惹伤上加伤,病入膏肓。幸赖寿长老妙手,季先生却恐他转圜之后对着师弟棺椁再生荆棘,索性一眛重药入味,好叫岳小门主一眠十日未醒。 


硅谷几人疏于武道,于机关术数之上倒夺尽天工。镁铝依神农之言熔炼昆仑长剑,得成寒铁半斛,又携去求得谷中一耄耋老宿鬼刻神镂,凿得团龙簇凤玉心半寸,来共神农接驳。


成事只待明朝,将晚秦欢遍寻西涯不遇,于庭中抬头望时,却见李大侠正于隔巷昭庆阁顶临风闲立——倒也难为他能在滑不留足的琉璃瓦上潦草站定——秦欢一愣,渺渺掠将上去。与西涯上下不稳十成两样,小少侠走得独步丹霄,端然孤峻,犹似当日携得西涯打从苍穹后山逃出生天,仍旧几多年前那一番轻尘短梦的俊俏神容。


一分未改。


李西涯为此憬憧半生,终能坦荡顾望过去,咧嘴一笑:“我上来看看,等到了明天,我可再也爬不了这么高了。”


秦欢抿唇不语。李大侠亦噤声良久,末了一唤:“阿欢。”


三五年西楼月下,涧深水寒,亦都由此二字提起。李大侠情尘未了,情解未忘,欲言语甚,却蓦地敛话。阿欢要免他为难,只讲:“你怕?怕生还是怕死?”


西涯一听摇头:“我才不怕。”


大侠话毕转归缄默,半晌低叹:“神农说你我两人一命相承,是以生死于我,俱无妨了,”他话及此处,一寂良久。南枝月上,长风七纵八横掠瓦而来,拂他扯衣低首,掩眉梢眼角心念如水:“阿欢,你一定很想见你师兄吧?”


秦欢闻罢莫名要笑,却只潦草抿唇:“你这武道荒疏许久,明年若你还能站上侠考擂台,得要堂堂正正接我一式雷切剑。”


西涯一愣。懵罢挠头:“谁能堂堂正正接你一剑雷切啊,不去,”言语当间大侠转头轻觑他半眼。小少侠月下正扪红襟自拭。眉目如旧皎然。李西涯一时又觉惘痛至极,莫名开口:“万一明天要死了呢?”


他讲:“阿欢,你穿红衣挺好看的,也不是恶意吸引女粉。”


秦欢一怔。


李大侠神思飞去之处,想到什么随口便来:“师父曾在庭前种过一株红芍,花开起来极大朵,挂在梢上似燃似灼,十分好看。结果那日我于廊下舞剑,学艺未精,将它斫在刃锋,我怕师父责罚,便偷偷将它抛入江中。枝萼于川上飘旋几下,顷刻叫浪湍去不见。”


小少侠未解其意,懵懂去听。西涯倏忽抿唇不语,转过头来。也赖此番霜天高月未解世谛尘情,非得堂皇映亮李大侠眉目,照这一眼顾盼灼灼,犹似清华烛地。


当年他曾怀揣神农灵玉来讨一番同生共死,而今又承怀剑之盟,复诺祸福之正。一身毅勇依然在。


西涯咧嘴笑:“阿欢,我明天一定拼命让你活下去。”


话毕一纵而下,转往廊中不见。


岳师兄当真倦极。浅眠之中金石声铿锵一响,惹他惊枕。屋内红烛高烧,窗扉之上描金绘朱,案旁兀自供起两屉喜饼,一方菱镜。秦双姑娘春风满面探过身来,莺啼燕啭开了声:“岳掌门,我哥要成婚了,你还躺在他床上做甚?”


一言骇得岳昊惊蹿而起,却又觉五内俱空,全无半分气力,只愣了吧唧趴在榻沿,费劲儿去望:“欢师弟要成,成婚了?”


双姑娘巧笑倩兮,乐得叫人未尝先喜:“当然要成婚了,多得岳门主以昆仑剑重塑玉心,救得西涯与我哥得返人间,”她话头一转,朗声又讲:“他二人经年以来同生共死,早心意相通,情意相许。如今得成眷属,亦要谢岳门主一番成全。”


岳昊怔忡当场,一时自噬其臂,犹盼非真,却让双姑娘半刃剑鞘撞在襟口,疼得他潦草躬下身去。姑娘俯低过来,仍自含春带笑,顾盼生辉。言语却已峻厉非常:“怎么了岳盟主?莫非你不愿意与他们此番成全。”


“不,不可能的,”小盟主抬手拽住姑娘衣袂,眉低眼慢嘶哑出声,不肯来信秦欢襟怀别抱:“不可能的,欢师弟他,他说过他喜欢我,他只喜欢我!”


秦双垂眉一哂,探手要去掰扯岳昊。施力浑无轻重处只闻得嘎啦一响,她已将小少主左腕卸将下来。姑娘见状非得讶然一下,杏眼儿瞪起来倒真多几分无辜:“岳盟主,我下手太重了,”她从容不迫蹲下身去,一瞥岳昊神容——正因甚伤颓至无处掩蔽,把七情全捱成眼底赤红——姑娘轻笑:“可你该明白的,这许多年来伴在我哥身边的,从来不是你。”


秦双一歪头,十成十地懵懂起来:“你凭什么觉得,如今他还非得喜欢你不可?”


岳门主听罢一时把魂胆亦要崩碎成灰。耳畔铮鸣只得闻轰然磬响之声。榻中褥子覆得实在沉重,叫他额角囫囵迫下汗来。小盟主迷蒙抬手去拭,揩半袖血泽。案旁菱花镜儿上骤起霜雪刀痕,一瞬已劈头盖脸,透骨跻身。


岳昊猝然惊起。一枕长梦方醒。季先生坐榻边顾望过来。室内灯素火清,全无喜丧宴乐之意。小盟主哆嗦要觑案上物什——一方寻常纸砚而已。师兄顾不得去揩眼角湿凉,只反手去拽季先生:“师,师父——”


他一时讷于口舌,唇间卷尽死火寒灰。字句一出已焚做烟飞,话又何等涴然,如梦呓语:“师,师父,我欢师弟他——”


季先生端然望他,良久轻笑起来:“他已醒转半日,”岳掌门听罢眉头猝然一松,哪晓得师父后边仍得半句:“已被李西涯与秦双拉着上街去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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